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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觉民(1887-1911),福建福州人,同盟会员,革命烈士。
1911年4月27日下午5时30分,黄兴率领120余名敢死队员,杀向两广总督府,拉开了广州起义的战幕。孙中山筹划半年的第十次武装起义,经过一夜激战,终告失败,黄兴负伤逃往香港,同盟会精英牺牲逾百人,72名烈士遗骸合葬黄花岗。林觉民为黄花岗烈士之一,他受伤被捕后,毫无惧色,“侃侃而谈,畅论世界大势,以笔立言,立尽两纸,书至激烈处,解衣磅礴,以手捶胸。”5月3日,林觉民被枪杀于天字码头,其留给妻子陈意映的绝笔《与妻书》,入选中学《语文》,广为人知。
远在英国利物浦的同盟会炸弹专家杨笃生(1872—1911,湖南长沙人),闻听广州起义失败,把身上仅存的100英镑转寄黄兴后,蹈海自尽。
1921年,孙中山为《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事略》一书作序,写道:“是役也,碧血横飞,浩气四塞,草木为之含悲,风云因而变色,全国久蛰之人心,乃大兴奋,怨愤所积,如怒涛排壑,不可遏抑,不半载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。则斯役之价值,直可惊天地、泣鬼神,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。”
怀金跟张正经学杀人五六年,天天挥舞鬼头刀。
有一天,怀金正舞刀,飞过一只苍蝇,他信手一刀,把那苍蝇一劈两半。怀金很得意,喊“正仔正仔你来看”,让我看那一分为二的苍蝇。
怀金刀劈苍蝇时,我正在用弹弓打飞过风语楼的鸟。我鸟毛也没打下一根来,怀金却能劈开一只苍蝇,让我很不服气,故意激他:“金哥你吹水吧,你再劈一只给我看,我就信。”
在一旁玩陀螺的庄家林,也跟着我起哄,说怀金吹水。
怀金要验证自己没吹水,就去到茅厕外面的丝瓜棚,哄起一群苍蝇,拎着鬼头刀,东劈西砍。影响,怀金砍断了两根没长大的丝瓜,也没砍下一只苍蝇来。
我对怀金说:“《三侠五义》上说,高手耍刀,能把刀耍成玻璃罩子,把自己罩在里面,水都泼不进去,金哥你要不要试一试,若是泼水不进,就真是高手了。”其实,我并不知道《三侠五义》上有没有这么说。
怀金说:“试试就试试。”
庄家林颠儿颠儿跑进厨房,舀出满满一葫芦瓢水来,笑嘻嘻递给我。
怀金抻抻胳膊踢踢腿,舞起刀来,越舞越快,直舞得我和庄家林眼花缭乱。
舞得起劲,怀金叫一声“泼我”。我捧起那一瓢水,使劲一泼。
怀金被泼了一头一脸,庄家林哈哈大笑,笑得喘不过事实上气来。
我妈出来喂鸡,正好看到这一幕,训斥我:“王光正你不要耍赖!水泼不进,是用手指蘸了水弹,你这样泼,就是关公也挡不住的。”
赵奶奶则护着我:“不怨正仔,怪只怪,金仔学艺不精。”
怀金一笑,说:“奶奶,我的手艺精不精,等秋后就知道了。”说完,怀金看一眼自己砍断的丝瓜。两根被砍断的丝瓜,还连着一丝皮,将断未断。刽子手砍头若砍成这样,就是狠角色。
赵奶奶摘下丝瓜,说:“好好的两根丝瓜,给你败掉了。”
怀金已满十八岁,待秋分之后开斩,他就可以操刀杀人了。
怀金跟张正经学杀人好几年,一直都是打下手,磨刀、递刀、扯直死囚的辫子以便师父下手。
刽子手属于高收入职业,每年有十块银元底薪,每杀一人,还可得三块银元的磨刀费,死囚家属还会客气一二,以买一个手下留情。生意好的年头,张正经一年能得上百块银元(其时县令的年薪也就一百块银元左右)。但他没娶妻没后人,懒得买地置业,得了银钱,第一是贡献给菩萨,以求来生安逸;第二是送进妓院,以求今生快乐;第三是喝酒抽鸦片,以忘记自己是个刽子手。他不给怀金分钱,生意清淡之时,怀金还得给他孝敬几个烟泡。
怀金的收入,则主要来自卖人血馒头。人们相信,蘸了死囚鲜血的馒头有魔力,可治百病,每次行刑之前,都有人来向怀金定购人血馒头,一文钱一只的馒头,蘸上人血之后,能卖十文钱。赵奶奶信耶稣,忌吃任何动物的血,她不想怀金卖人血馒头,但看着买馒头者迫切的眼神,她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宣统三年秋分日(1911年9月24日),新安县问斩之日。
这一天,也是张正经的退休之日,怀金已满十八岁,杀人技艺已不在师父之下,可以出师了。
张正经拿出珍藏多年的一块镔铁,打了一把鬼头刀,作为怀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,送给了他。怀金接刀之时,又给张正经磕了三个响头,并表示,自己以后杀人所得的润刀费,都归师父,与此同时,他要把师父当父亲孝敬,为他养老送终。
看怀金挎着新刀回来,我和庄家林很想知道,这刀是不是比梁山好汉杨志的刀更厉害,怂恿怀金试一试。怀金虽然大我八岁,大庄家林十一岁,却从不在我们面前装大,常常给我们做玩具,弹弓、陀螺什么的,洋枪也能做得像模像样,我们想玩他用来练手的旧鬼头刀,他也不拒绝,只是小心地在一边看着,以防我们伤了自己。但师父送给怀金的新刀,他不让我们摸,只是亮给我们看一眼,又收回鞘中。庄家林抓到一只老鼠,塞进掏空的木瓜中,想让怀金一刀两断,试试刀上沾不沾血,他也不干,还板着脸说,行刑用的刀,有灵性,有尊严,不可乱动。
我很想亲眼看一看,怀金的第一次杀人。但我很清楚,我妈不会答应,我妈答应,赵奶奶也不会答应。我就没有声张,只想到时候,悄悄跟着怀金去。
秋分那天是主日。周边信众一早就来到了风语楼,信众在正屋礼拜,细蚊仔则去东偏房的主日学。怀玉主日不上学,就来主日学做老师,给我们讲圣经故事,教我们唱赞美诗。
怀玉带领我们祷告时,我不闭眼睛,一看怀金背着鬼头刀出了门,我悄悄溜出门去,追上怀金,拉着他的手。
怀玉祷告完,睁开眼睛见我不在了,跑出来冲我喊:“正仔回来!”我当然不可能回去,放开怀金的手朝前跑。怀玉只好又对怀金喊:“怀金,看好正仔,别让他玩水,别给他吃煎堆。”
庄家林也想悄悄跟我们去,被怀玉一把拉住。
我们先到张正经家,半路上,怀金不顾怀玉的嘱咐,买了一个煎堆给我吃。
张正经正在吃早餐,咬一口咸鱼喝一口酒,再吱溜溜喝一口沙虫粥。我们进屋,他不抬头不说话,继续吃喝。
师父吃完喝完剔牙时,怀金快手快脚洗碗抹桌子,顺口问:“师父,今天杀的是什么人?”
杀什么人,县衙会提前送文书告知张正经。但张正经不识字,他懒得看,也不问,等死囚家人找上门来求他手下留情,他自然就知道被杀的人是谁了。这一次,死囚家人没来求,所以,他也不知道今天要杀的人是谁。后来才知道,因此此次要斩决的死囚身份特殊,县衙给张正经的告知文书中,没有说明死囚姓名,也没有通知死囚家人。
张正经不说他不识字,只说:“做刽子手,只管动手,别管要杀的人是谁,为什么被杀。”说着,他顺手摸一摸我的脖子,就好像要被处死的人是我。
张正经的手,粗糙冰凉,我本能地缩紧脖子。
陆续来了四五个买人血馒头的人,拎着馒头,等在门外。他们还以为张正经是今天行刑的刽子手,对他讨好地笑。
在南城门卖香烛的张老二,常常被老婆吼,得了硬不起来的病,悄声求张正经,能不能弄一小坨肉,听说死囚的肉煲汤喝,能让男人雄起来,他愿意出一块大洋,说着伸出一根手指。张正经说:“从今天开始,由我徒儿怀金主刀,我做他的助手,所有的事儿,都由他说了算。”
张老二又转身对怀金笑,默默地伸出两根手指。
怀金不说话,换上张正经递过来的红衣服,系上红腰带,又戴上红帽子,在帽子上插一根野鸡毛。
刑场在大沙河入海口,妈祖庙前面的沙滩上。已有几百人等在那里,要看热闹。
张正经和怀金一到,众人自动撤开一道缝,让他俩进到人圈中心。
张正经看一眼太阳,拔出腰间的烟斗,吹起手中的火纸棒,抽了一斗。
怀金把打得好好的绑腿解开,重新绑了一回。
人圈中有一棵孤零零的海桑树,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细蚊仔,爬上树,突然欢叫起来:“来了!来了!”
我也爬上海桑树,沙河桥那边,来了一辆马车,还有一顶轿子,十几个绿营兵,还有百十个人一路跟着看热闹。
马车拉着囚笼,囚笼里枷着死囚,只露出一颗鼻青眼肿的头。
人们爱看死囚临死之前,说什么,唱什么。但今天的死囚,嘴里塞着一个大馒头,不能说也不能唱。众人议论,这人一定是个革命党,官府怕他说话不中听,堵了他的嘴。
果然是个革命党,死囚脖子上插着一块木牌,上写五个大字,“反贼王语力”,“王语力”三个字还打了红╳。我一愣,又一惊,王语力不是我爸吗!细看那张被馒头塞得变形的脸,果然是我爸。
我发愣之际,已有人从妈祖庙里搬出桌子和椅子,随从打了几个响鞭,把看热闹的人驱赶到石灰线之外。县令梁彦宁监斩,正经坐下,宣读判决书。
梁彦宁叭啦叭啦念了一大堆,大意是:今年三月二十九,王语力跟随黄兴,谋反攻打总督府,事败后逃逸,几天前潜回新安时被抓获。叛逆谋反,乃十恶不赦之罪,斩立决。
怪不得,处死王语力,不通知家人,也不告诉刽子手。官府想震慑百姓,又怕革命党来劫法场,才这么不声不响地公开杀人。
读完判决书,梁彦宁掷下斩字签。按惯例,此时,刽子手就可以挥刀砍人了。
怀金第一天做刽子手,杀的居然是我爸。虽然我爸不是怀金的生父,但怀金和我一样叫他“爸爸”。
怀金发呆之时,我从海桑树上一跃而下,掏出弹弓,装上石子,对准梁彦宁,哭喊道:“狗官,你让儿子杀父亲,是不孝,也是十恶之罪,也该杀!”
一个衙役骂我一声“小杂种”,劈手夺下弹弓,扭转我的胳膊。
我一哭喊,围观众人明白了,今天的刽子手,竟然是死囚的儿子,纷纷指责梁彦宁太毒辣,有悖天理人伦。
梁彦宁大窘,问张正经是怎么回事儿。
张正经说:“怀金叫王语力爸爸,但并非王语力亲生,算是继子。”
梁彦宁松了一口气,笑着对怀金说:“继子不算儿子,就算是也没关系,本县给你一次大义灭亲的机会。”
那时候,没有儿子的人家,都会从同族子弟中过继一子,传宗接代,梁彦宁居然说“继子不算儿子”,很不合时宜,立刻就有人质问:“继子为什么不算儿子?”
怀金突然大吼一声“狗官”,一刀劈断桌子,大步上前,左手勒住梁彦宁的脖子,架上鬼头刀,吼道:“放了我爸,不然,我先杀了你!”
百姓怕官,见了官总忍不住点头哈腰,甚至溜须拍马,“领导英明”可脱口而出。其实,每个人心中都窝着一团仇官的火,一经拨弄,即刻爆发。今天,被衙役反扭胳膊的我,成了点火之人,我以为杀了梁彦宁就能救我爸,就冲着怀金大喊:“杀了他!”
围观众人先是稀稀拉拉响应我,“杀了他!”片刻之后,几百张嘴居然齐声叫喊:“杀了他!杀了他!”
突生变故,十几个绿营兵,手持洋枪,却不知道该对准谁,乱了阵脚。
被勒住脖子的梁彦宁,变了脸色,他摇晃着手,嘶哑着说:“放了王语力。”
(《百年威武》第12期。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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